人之将死是什么(人之将死是什么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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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将死(小说) 作者 水刀 2015.3.24

“存折里一分都没有?怎么会!”

“没有,两张空卡。他们去领过了。都没有!”

“我们被骗了。原来竟是到死都没钱的人!”

我路过村大楼时,在嘈杂的人声里听清的只这三句,便止步问人群里的阿荣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林学要死了!没钱!村里要募款给他出门丧葬!”阿荣一把拉我到人群边缘,嘴唇贴近了我的耳朵说。

林学,我是前年夏天认识的。那时我在阿荣家,而他在对门村长开的赌场里,两手插在裤兜,白色体恤白色便裤,白净皮肤,眉清目秀,四十多岁的模样,只是有点胖,胖得有点虚。赌场里群情激昂,人人呐喊着下注,但林学似乎并不受影响。他只看,并不下注。不半日,我便得知了他的全部信息。

据说,他当年接父亲的班,成了四个兄弟里唯一吃皇粮的人,只是离家远,远在新疆伊犁。至于在新疆什么单位,婚姻幸福否,这倒实在因为路途遥远而不得知,要不然凭全智村人的格物致知精神,没有不手到擒来的消息。他上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中间兄弟四人,他排行老三。老大当年在山里被炸山猪的地雷炸掉了一条腿,未婚,在福利厂上班;老二夫妇外出经商,在湖南种西瓜;老四十几年前车祸而亡,留下一妻一儿。他每年回家住两个月,回来就和四嫂拼家。他为她造了房子养大了侄子,还为老母买了养老保险。

这些都是阿荣告诉我的。阿荣是土生土长的全智村人,一辈子不曾离开过这个在村头打个喷嚏唾沫会溅到村尾人脸上的山村,六十年来她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三里外的集市。她是全智村信息集散中心又是我的叔婆。所以,虽然我一年到头只那么几天住村里,但全智村所有的事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我获知。

“好端端的怎么会死?”我很疑惑,脑海里是前年见他时的体态安康。“哪里!他是老早得了肝癌了,瞒着别人的!我却早料着他不行了,要不然为什么我问他何时把户口迁回村时,他说‘不慌不慌’呢。竟早知时日不多了。只是他们不知。”阿荣显出得意神色,但转而有些不满,似乎很恼林学的瞒骗。

人群里突然有人喊:“他老娘来了。”人们便自动分开两列。只见他老娘踉踉跄跄地赶过来,捶胸顿足:“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怎么了,林学娘?”

“她说不管,丧葬要我料理!她说她和他没登记,没义务安葬他。我哪有钱!上次去医院的一万块都是我出的!”林学娘的哭诉声像劈开的柴燥而且涩。

“你没钱,林学不是很有钱?”施老太尖声反问。她平日里最气不过的就是林学娘——八十多岁的人,耳不聋眼不花走起路来腰板挺得笔直;整天里头发梳得精光滑溜,衣服穿得很光傥清爽;每到夏天,她摇个蒲扇从家里出来趟马路,脖子上挂个珍珠项链,手腕上戴着白玉镯子。看、不、惯!村里哪个老太这样装扮的?大儿残疾小儿横死的老寡妇怎么可以活得这么滋润?——这话是以前施老太跟阿荣说的。她还说全村人都这样在背后议论林学娘。

林学娘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无法辩驳,只是哀哭。“都养女人了吧!”矮子满笑得满脸堆肉。这话题显然符合大家兴趣,人们便喜笑颜开地议论起林学和他的女人来。

我在七嘴八舌五颜六色的言语里,过滤出有关林学和女人的故事。据说林学一共有四个女人:一个妻子,两个搭伙的,另一个自然就是四嫂了。在新疆伊犁他是结过婚的,但不知何故两人一直感情不好,没离,却各过各的生活。他先后和两个女子同居,其中一个还为他生了儿子。回家来,他又和四嫂搭伙过日子。人们原只知道一个四嫂,不曾想林学竟然女人这么多,这实在叫人……

这是一个重磅炸弹炸出来的!原来,林学去年只身去北京,半年后回来便变得周身泛黑,肚子肿胀。今年去了市立医院,但被劝回了。四嫂问林学拿钱,林学只给出了两张卡。去银行一打,竟然是空的;连工资卡都是空的,上头打钱的时间距今好久了。四嫂大呼上当,要将林学逐出家门。但最后,林学到底是被留下了,住在地下室。

地下室阴暗潮湿,只有一盏30瓦的白炽灯和一张旧眠床。林学在等死,所有人也都在等待他的死亡。一天,村里居然来了个外地女子,自称是林学的女人,要给林学送终。这下四嫂可受不了,叫来了书记。书记来到林学床前,说:“都说了吧,到底几个女人。”于是人们都知道了林学和四个女人的故事。

“最可怜的是红梅(四嫂名字),她还要烧饭给外地人吃。”长脚阿青愤愤地说。

“那个头手老婆来了没?”“没有。来了可好看了。”胖头友唯恐天下不乱。

“四个凑齐了才好看!女人这么多,死了也值了!”

“儿子呢?”

“怎么会来?是不是林学的儿子都不晓得呢。”瘦子阿明说。

“晓不晓得有什么要紧,关键是林学到底是有儿子的。”人群里有人这样说。

人们便都点头:“这便也不亏了。”

林学娘只是哭,挤出人群,往书记家去了。据说村长、书记商量后,准备把林学按照五保户的名单上报申请丧葬费,具体的还要林学娘出面……

后记:外地女人终于在村民的声讨下走了。原来她是来拿林学的行驶证、驾驶证的——他在外地有一辆小汽车,女人要拿了去卖。四嫂和她吵了很多次,双方都称汽车是自己的,但终于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外地女灰溜溜地走了。林学向镇民政部门申报的丧葬费也未被批准,因为他的户口在新疆。林学呢,他还在地下室,等待死亡…